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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就在这恍神的刹那,周围桃花漫天、宾客喧嚣的幻象,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眼前依旧是那座破败、死寂的戏园后台,只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桃木甜香,证明着刚才那场百年大梦的真实。
然而,比幻象更真实的,是他。
他就站在那里,与我不过三步之遥。
不再是戏台上的红袍,而是一身极致浓烈的大红嫁衣,金线绣出的龙凤呈祥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转。头上盖着绣并蒂莲的红盖头,遮住了面容,只留下一个令人无限遐想——却又毛骨悚然的轮廓。裙摆下,一双猩红的绣花鞋尖尖地探出,无声地立在积尘的地板上。
没有风,那嫁衣的宽大衣袖和裙摆却似乎在轻轻晃动,如同暗涌的血池。
他来了。
不是幻影,不是回忆。
是穿着嫁衣,来索要一个百年前未曾圆满的结局的新娘。
而我,指尖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,仿佛在提醒我——
这一次,无处可逃。
我浑身僵硬,眼睁睁看着那袭大红嫁衣飘然而至。一只冰冷彻骨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,不容拒绝地握住了我的手腕。那寒意瞬间穿透皮肤,直刺骨髓,冻得我牙关都在打颤。
我被他牵着,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。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,麻木地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上,一步步向上。
二楼廊道的尽头,是一扇虚掩的、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。他轻轻一推,门无声地向内开启。
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、冷冽脂粉和某种奇异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房间内部与整个庄园的破败截然不同,呈现出一种诡异到极致的奢华。
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绒毯,墙壁上悬挂着丝绒帷幔,精致的梳妆台、雕花大床一应俱全,所有家具都透着厚重的年代感,却纤尘不染。而照亮这一切的,是散落在房间各处的蜡烛——烛焰并非温暖的橙黄,而是一种幽冷的、跳跃的青白色。
是鬼火。
它们无声地燃烧着,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惨绿。在这阴森的光线下,那些华丽的装饰、大红的绸缎,非但不显喜庆,反而透着一股沉沉死气,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……墓室。
他牵着我,一步步走向房间中央。那双绣花鞋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,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,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