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心墟的春天来得格外缓慢,却又无比坚定。冬雪融尽后,泥土松软如絮,细雨连绵七日不歇,却不再带有半分阴寒之气。每一滴雨水落下,都似在轻声诉说:活着,真好。
林拾赤脚走在田埂上,裤管卷至膝盖,脚底沾满湿润的黑土。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少年,皆是新入墟的孤儿,衣衫褴褛,眼神怯懦。他们曾流落荒野,靠偷窃为生;也曾跪于庙前,祈求神明赐一口饭食。如今站在悯光草原边缘,望着那一片银辉荡漾的叶海,竟不敢迈步。
“怕什么?”林拾回头一笑,眼角皱纹里盛着阳光,“它又不会咬人。”
一名瘦弱男孩低声问:“可……若我心里有过恶念,它会不会枯?”
林拾蹲下身,与他平视:“会。但你知道吗?昨夜我守苗时,看见三株草枯了,清晨又活了过来。因为那人半夜醒悟,去井边跪了一宿,哭着说自己不该对母亲动怒。你看??”他指向不远处一丛新生嫩芽,“枯了还能再长,就像人心,只要还跳着,就有回头的机会。”
孩子们怔住,眼中浮起水光。
周幽幽今日未去静语堂,而是提篮来到市集。她将野菊分赠给卖菜的老妪、补鞋的匠人、守门的巡丁。无人知她是谁,只觉这女子眉目温润,笑起来像春水化冰。她在集市中央停下,取出一只铜铃,轻轻一摇。
叮??
声音清越,传遍四方。
刹那间,整座明心墟仿佛被唤醒。学堂里的孩童放下笔,医馆中的医师停了脉诊,连打铁铺的锤声也骤然停歇。人们抬头望向那缕铃音,心头莫名一松,仿佛有只手轻轻拂去了积尘。
这是她创的“静心律”,每日午时一响,不为号令,只为提醒:停一停,看一看自己,也看看身边的人。
一位年轻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冲进医馆,额上沁汗,声音发抖。坐堂大夫正是昔日九厄试炼中那位冷面剑修,如今已摘剑从医,白袍素净,眉间戾气尽消。他搭脉片刻,摇头道:“非病,是心火灼肺。”
妇人愣住:“可他明明咳血……”
“血自舌尖出,非肺腑伤。”大夫起身,倒了一杯温水递去,“你这几日夜里惊醒几次?三次?五次?每次醒来,第一眼看的可是孩子?”
妇人泪下:“我……我总梦见他死了……我再也……”
“你不是怕他死,你是怕自己无用。”大夫轻声道,“你忘了,你也曾是个会被母亲抱在怀里哄睡的小女孩。”